晚风轻轻起校园文全集阅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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哪怕进来的时候,他就从她面前走过。
水薇在走廊太阳光的斜照下小跑了几步,又站住,抬手用手背狠狠抹了下眼睛。
他不远不近地跟着,像是快能追上了,偏偏又落下几步。
两道脚步声时而重叠,时而交错,在午后悠长的走廊回荡。
很多年范由旗再想起来,发现他的命运在任何时刻都有别出心裁的暗喻,他独立自我,如参天榉木,她乖巧柔弱,如攀附榉木的菟丝,可是细细回忆起来,人生的许多画面里,都是她在前面走,他看着水薇的背影,一步不落地紧随其后。
前面既不是办公室,也没有了楼梯,终于她觉得累了,转过头来说:“干嘛还跟着我?”
他手撑着膝盖,弯下腰来看她的脸,微湿的睫毛像一只倒扣着的小金佛手,又浓又厚。
他笑,声音低哑:“想不到还是个侠女啊。”
水薇吸了吸鼻子,白了他一眼:“你懂什么?”
他什么都懂:“这个世界上被人欺负的海了去了,顾好你自己的小命要紧。别人的事,您就甭操心了。”
水薇像是听进去了,也像是没有,茫茫然然,似懂非懂。
走廊隔壁的几间教室窗户都开着,学生探头探脑地望向他们这边。
范由旗抬手看了看表,觉得时间差不多了,催她:“回吧。”
她说了句什么。
范由旗没听清楚,弯腰问她:“怎么了?”
她迎着他的视线抬起头,很清楚地说:“我在乎。”
“在乎什么?”范由旗没听懂。
目中水意浮动,她略微加重音量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回答:“我说我在乎那条小鱼。”
范由旗渐渐收起脸上的笑。
“你知道大阪吗?”
他点点头:“知道,但是没去过。”
“大阪是个开发彻底的海滨城市,从神户港到关西机场的几十公里海岸线,都被开发成码头和仓库,在关西机场以南的和歌山,却还保留着几百米的天然沙滩。”她在日本住得太久,异国几乎已成故乡,她太了解那个地方,“每天傍晚涨潮的时候,海水会把很多银色小鱼冲上沙滩,你知道吗,不是一条两条,而是一大片,像银色的星星一样,密密麻麻地覆盖在沙滩上。”
范由旗想象着她话中的景象,跃入脑海的却是硕大夕阳,凄艳霞光,天际线严格存在,以完美比例切割天空和大海,海水被落日染得通红,小小少女提着凉鞋赤脚在海边漫步,霞光下,搁浅在沙滩上的银色小鱼熠熠生辉,晃得人眼花。
“那些鱼如果没有人救它,就会一直留在海滩上,如果没有人救它,第二天的太阳一出来,它们就会被烈日晒干……我知道,我知道我不可能把所有银鱼丢回大海……我也知道这世上遭遇欺凌的孩子跟银鱼一样多,我帮得了这个,帮不了下一个……可是我在乎,每一条被我丢回大海的银鱼我都在乎。”
范由旗双手撑着膝盖,弯下腰来寻她的眼睛。
她眼尾潮红,美得不可思议。
在这个顽固的小女孩子面前,所有千言万语的权宜之计,所有明哲保身的大道理都梗在了喉咙里,他不应该也不被容许,告诉这个孩子残忍的事实,比如,人生本来就是徒劳无功的一件事,大部分的善意都是多此一举。
最后他就说了一个字:“傻。”
听起来明明不能算作褒义的评价,从他嘴里出来却像音乐细腻的前奏,像在哄一个爱哭的孩子不要伤心。他弯下腰去找她的眼睛,找到她,看着她,轻轻讲:“许金凤怎么会跟鱼一样?她有手有脚,能蹦能跳,别人一欺负她,她打不过还不会跑啊。”
水薇低着头,沉默了很久,依稀只能看见那弧度俏丽的下颌曲线。